启蒙运动的错误和遗恨
原创： 吏军雄
两三百年前开始的欧洲启蒙运动深刻地影响了现代的人类生活，极大地提高了个人尊严和理性的社会意义。现代人早已对此给予了应有的认同。然而，很多人不知道启蒙运动中物极必反所带来的灾难和危害，大大地抵消了正面意义。中国由于对西方文明史的断章取义，对启蒙运动误解很深，不知道启蒙运动应该当一个中性词来用，不应作为一个褒义词来用了。西方对启蒙运动的批判一直存在，到21世纪声音越来越响亮，终于通过网络技术传到中国来了。也只有到了网络时代，普通的中国人才理解，启蒙运动所倡导的理性至上原则极大地祸害了人类。是狄德罗、费尔巴哈等人播下的思想种子，在二十世纪结出了震惊世界的恶果。二十世纪所发生的灭绝人性的大规模杀戮，很多都可以归咎于启蒙运动。启蒙运动坚持理性主义和唯物主义原则，消除了对人的灵性尊严和灵魂的考虑，导致了上个世纪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屠杀人类就像杀鸡宰羊一样的可怕灾难。
当代美国历史学家布拉德·格雷戈里认为，启蒙思想家的观念来源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嫉妒情绪的产物。既然是嫉妒情绪的产物，那就可能因为臆想走火入魔。 17世纪和18世纪的欧洲，自然科学家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伟大成就，牛顿、莱布尼兹 、帕斯卡、波义尔、卡文迪许等大批科学家赢得了举世瞩目的光辉荣耀。蒲伯甚至写诗如此歌颂牛顿：自然和自然规律隐藏在黑暗中，上帝说，降生牛顿！于是一切都有了光明。人文和社会学领域的学者们深感羡慕和嫉妒，他们开始模仿自然科学家，用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来研究人文科学和哲学。他们抛弃了圣经，用理性主义和唯物主义，来研究人和社会。把人当作纯粹的物质来研究处理，风险和危害是潜在的又不可估量的。他们凭着理性高喊人权平等，却又始终说不明白，人这块物质的平等权利到底来源于哪里，人这块物质跟石头那块物质享有平等的权利吗？把人当物质对待，人就没有本质特殊性，人的精神性和尊严就没有根据，人权就会落空。杀人如割韭菜一样干脆利落的法国大革命，证明了理性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极端操作可以有多么恐怖。
启蒙思想家由于高举人的理性，反对宗教的捆绊，很快就赢得了渴望自由的人心。然而人的理性能力是有限的，自由从来就不是无限地属于每一个人的。启蒙运动抬举理性主义，产生了一个灾难性的逻辑后果。根据理性至上原则，无疑可以得出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一些国家和社会的统治者，就可以为维护集体利益而牺牲或扼杀个人利益甚至个人生命。在理性主义之下，个人权益和个人自由根本无法得到保障。二十世纪发生了两次世纪大战，人类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这些战争和痛苦，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人类运用自己的理性的结果。在二十世纪巨大的灾难之后，地球上总算有一些人承认，自己的理性是多么有限而不可靠。我们需要运用理性，但又不能对自己的理性能力盲目乐观。在理性能力不足的时候，需要信仰和传统的帮助。
欧洲大陆启蒙运动最大的错误，就是对信仰和传统的蔑视和敌视。启蒙运动是接着宗教改革而来的。宗教改革撞开了圣经阅读自由乃至思想信仰自由的大门，可以视为现代历史的开端。宗教改革由于教义分歧导致了教会的分裂，基督教也逐渐失去了政治影响力。启蒙运动思想家利用了宗教改革开启的思想自由之门，以及教会和教义不统一的机会，高举理性主义旗帜，将圣经和教会的权威打倒。欧洲大陆甚至掀起了批判圣经和基督教的高潮，以调侃取笑上帝为乐事。连遥远的美国也受到影响。若不是因为伟大的加尔文主义者爱德华兹等人的大觉醒护教运动，美国的历史可能要改写，今天美国的钞票上未必能看到“In God we trust”的字样。
没有了信仰和宗教传统的约束，人类的理性，在欲望和激情的驱动下，会干哪些事情呢？历史书给了我们一些答案，都是触目惊心的。很多伤天害理之事的背后，都能找到一个原因，这原因不就是肇事者口中所谓的理性吗？但我们不能认可这样败坏的理性。人的理性有以自我为中心的倾向，这是我们需要克服而又难以克服的罪障。对超越的神圣者的信仰和对传统的遵循，可以帮助我们抵制诱惑和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启蒙运动诞生于宗教改革的社会环境中，但却是对改革家的上帝信仰的颠覆。今天，我们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启蒙运动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以至于将信仰和宗教打出了公共事务论坛，也逐出了高校的主要讲台。
欧洲大陆的启蒙运动思想家将理性和信仰完全对立了起来，以为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二十世纪中期，伟大的科学哲学家迈克尔·波拉尼向全世界宣告：所有的知识都必须涉及个人信奉，理性之中存在信任的根源。很多思想家才醒悟过来，为历史上理性和信仰对立犯下的错误进行反省。一切知识都始于一系列关于世界的前信念；没有某种前在的信念，任何知识都不可能存在。因为波拉尼的伟大发现，信仰领域的宗教学者们变得乐观起来，开始争取再度打入公共事务论坛和高校的主要讲台，恢复他们失去的地盘。美国总统川普的政策中对教会和宗教人士的支持就是一个积极的变化。
进入了21世纪，我们可以站得高看得远，将启蒙运动的得失利弊全面看待了。启蒙运动毕竟是接在宗教改革之后，可以说是延续了宗教改革的革新气势，为人类争取平等、自由和博爱做出了贡献。但是它对宗教信仰的盲目而决绝的攻击，使无神论登上了社会的中心舞台，使现代无数人失去了对永恒的灵魂生活的盼望，失去了终极关切，在人死如灯灭的绝望中短视，这不能不说是极其巨大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