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寻找市场到寻找信仰
—我为什么要做石门坎公益?
陈浩武
2018年9月16日
西安知无知文化艺术空间
主持人谌洪果:
各位朋友大家好,谢谢光临知无知。在这个周末的美好时光,外面下着雨,但我相信大家一定不虚此行。今天晚上是我期待已久一场讲座和分享,其实更严格说应该是分享:陈浩武老师给我们分享他做石门坎公益的经历。我是昨天才知道,陈老师比我们知无知的老虎庙大哥还年长一岁,但看上去特别年轻,和陈老师比,我觉得我都有点老了,但是我们的心态一定要保持年轻。陈老师是一个非常传奇的人,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陈老师的传奇经历。我觉得这场讲座是特别的有意义的,因为不管是我们做知无知也好,还是陈老师做的各种更重要的事情也好,都是在寻找某个民族文化最后的精神性、支撑性的力量。 陈老师今天通过他这些经历,会给我们找到一些答案。什么样的答案,我觉得也许陈老师不一定说的很明确,那么直白。更重要的是我们随着陈老师一起去体会他的这种心路历程,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开头只是简单的介绍,等陈老师讲完以后,我们会有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做交流,到时候我们会逐渐深入展开,谢谢陈老师。
陈浩武:
非常感谢大家。西安是古都,文化名城,我对这个地方心仪已久。知无知我是第一次来,我从心里非常佩服谌洪果的努力。因为知无知这种令人尊敬的地位,和西安这座令人尊敬的城市,所以我特地为这一场演讲做了认真的准备。
我今年67岁。 作为一个过来人,80年代,我们曾经是那个时代改革活动的参与者。我担任过人民银行金融改革部门的负责人,直接参加金融机构的分设过程。90年代我们又投身到中国的资本市场建设。是长江证券公司的创始人,是中国证监会第一届发审委员会的委员,是上海证券交易所常务理事,作为专家委员会成员和江平先生董辅礽先生一起,参加过《证券法》的起草,也是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员,中国只有极少数人在90年代的时候拿到纽约证券交易的License。
那么80年代的这种改革的参与,90年代我们直接参与市场建设,到今天去做公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精神轨迹和人生路径?作为一个过来人,为什么现在找到了公益的这么一条道路?而且这个公益活动,我也不讳言,它是有价值观在背后的。这个公益不仅仅是给学生送几本书,给贫困的孩子送几件棉衣,这个我们也做。但是更重要的我们是在背后弘扬一种关于价值观,和一种理念的推广。所以我给自己的人生总结了两句话:在计划经济时代寻找市场,在市场经济时代寻找信仰。这也是我今天给大家分享的主题。
(图片)
首先我们看看这个这个图像,就是伯格理,他是一个传教士,被誉为西方五大使徒之一,1888年来到中国,先到云南昭通,1904年进入到苗寨。他最大的功劳就是让花苗这个部落整体上皈依了基督。在整个西方的传教史上,他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大家知道,在天主教的耶稣会时期,有利玛窦到中国来传教,那是在16世纪,他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在1807年以后新教传教士来中国,伯格理是代表人物。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耶稣会传教士把工作重点放在宫廷,是对皇帝传教,走的上层传教路线,他们认为中国的问题,只要解决了皇帝的问题,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但是利玛窦他们失败了,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发生了一场“礼仪之争”,最后中国皇帝把他们所有人都赶走,包括利玛窦的继任者。一直到1807年新教马礼逊第一次来到中国,开创了新教在中国传播的局面。那么伯格理这个人,就是新教在中国传播的代表人物。
这个图,大家可能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其实这个人的脸是用花苗文来组成的。伯格理的最大贡献就是为苗族创制了文字,然后用这种文字翻译了《圣经》,也用这个文字办学校,办教育,从而使一个蛮荒的,结绳记事的苗人,成了西南文化高地,成为海外天国。这在中国传教史上是一个奇迹。你们西安有一个碑林,碑林里面有一块非常重要的碑,叫《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这个所谓的“大秦”就是罗马,这是代表着那个时代的一个碑,在石门坎也有一块碑,叫《溯源碑》,溯苗人皈依基督这个源。从大秦景教流行碑到溯源碑,其实就是记录了基督教传入中国的两个历史阶段。
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按照当年我们这一代人在80年代所做的改革的设想,大体有一个路径:中国要通过发展经济,让经济发展以后,会出现一个中产阶级。当一个国家中产阶级成为主体,按照当时经济学的说法,就是成为一个橄榄型的社会,中产阶级成为国家的主体以后,它自然会提出民主的诉求,于是中国实现社会转型。这是当年这一代知识分子在80年代做的一个基本的路径设计。
那么经济改革的价值取向是什么呢?就是市场经济,大家知道,80年代我们的改革,就是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当然,这是一个扭扭捏捏的过程,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过程。好比说开始提出改革的时候,那个时候叫商品经济,要走中国以计划经济为主导的商品经济道路,所以它是一个不改变社会意识形态和社会体制的主流,而羞羞答答的在里面补了一个所谓的商品经济这个概念。
一直到十五大,才把这种羞羞答答的遮羞布完全摘掉,确定了中国走市场经济的道路。邓小平讲了一句话,在“市场经济”这四个字之前,不能再有任何定冠词,什么“中国特色”、什么“以计划经济为主,什么为辅的”等等,全部都去掉。
我刚才说到有两个会议,80年代过来的人都会清楚这两个会议:一个叫莫干山会,一个叫巴山轮会议。这些会议的核心就是确立市场经济。在当年跟现在不一样,在当年有点日本明治维新的味道。
当年像我们那个时候,30多岁的年轻人是非常活跃的。我是全国中青年经济研究会的理事,是湖北省青年经济研究会的秘书长和副会长。我们是很活跃的一个群体,整天写文章、做报告、做演讲,就是要讲市场经济。
莫干山会议并不是官方办的,而是北京和各省的一批年轻人,包括所谓的四君子,就是翁永曦、王岐山、黄江南、朱嘉明,那个年代像这批人,他们是真正的领袖。 年轻人是真正的领袖,是社会的中坚,他们在推动着社会的走向。莫干山会议有一个金融小组,就是那些金融界的年轻人,提出了一个原则:建立金融市场是中国金融改革的方向,要走市场经济道路,那就要做金融市场。
建设金融市场的美好前景吸引了我们这些年轻人。大家知道,在1990年之前,我曾任人民银行做金融研究所所长,调统处处长,体改办主任,据说也列为人民银行第三梯队,但是我把所有这些放弃了,毅然决然的去组建了一家公司,就是今天的长江证券公司。我去做这家证券公司的时候,人民银行总行的一些领导和我的顶头上司,都感到特别不可思议。因为当时谁也不知道证券公司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中国的资本市场会走出一个什么样的道路来。
但是我为什么要坚定的迈出这一步呢?
当时我自己说过一句话,“资本市场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就是我当时到处演讲的题目。为什么说在中国建立资本市场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呢?
(照片)
这张照片大家都非常熟悉。这是在1986年的时候,当时的邓小平把中国的第一张股票送给了纽交所的主席范尔霖,这给整个西方释放了一种非常重要的信号。就是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为什么得到世界的承认?因为在那个年代,在一个计划经济年代,拿一张股票出来作为礼物,其实它有极为深刻的这种政治寓意。它代表着邓小平将要把中国这艘航船引向什么方向,所以我特别把这张照片调出来。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那当时就是我们当时心态的描写。为什么?因为我们这一代认识到中国的资本市场的发展,它会给这个社会带来一个非常大的变革,它不是简单的成立一个公司的问题,而是整个产权制度的一种变革。
我们大家知道中国的社会主义经济有三根支柱。是什么能够支撑着中国的社会经济呢?第一叫公有化,第二叫计划经济,第三叫按劳分配。我们学经济学都非常熟悉,当时中国的社会主义的经济体制,是由这三根支柱支撑起来。
但是,企业的股份制改造就是私有制,就是叫私有化,所有西方企业的股份制改造都叫私有化。它的第一个动作就直指公有制这个最重要的支柱,把第一根柱子给它拆开了。第二,证券市场做的是市场经济,是按市场分配资源,而不是按计划分配资源,所以把第二根柱子给拆掉了。第三,按劳分配。那个时候叫按劳分配,但是资本市场的核心是按资本来分配。所有的股份制改造是出资最多的这个人当董事长。在计划经济时代的决策系统是一人一票,而在资本市场的决策是一股一票。一个人只有一股和一个人有一万股,不在同样的语境下,拥有一万股的人他的发言的权利,他的声音远远要超过那个只有一股的人。所以它是按资本来分配,它把第三个柱子给撤掉了。你可以想,为什么说它是一场悄悄的革命呢,资本市场的发展的三条,就把中国所谓社会主义经济的最重要的三根柱子给它拆掉了,这是有极为重要意义的。
那么我们怎样去建立资本市场?一个很重要的理念,我们不是把它看成融资制度的变化,而是把它看成一种产权制度的变革。就是把原来属于国有的,现在变成私有,变成民营。然后是企业治理模式的探讨,什么意思?就是说这个企业怎么来治理。它是在股份制条件下,用董事会的方式来治理,然后通过股票价格的变动来导致企业产业结构的升级换代。这就是我们这一代当时在设计资本市场的时候,就是带着这么一种强烈的这个理想来变革。
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我作为过来人,我必须承认,刚才说的这一套资本市场的改革,是失败的。
我在2013年的时候去中国金融博物馆做了一次演讲。那次演讲讲完了以后,一个星期以后,金融博物馆理事长王巍告诉我,你的这个演讲的点击量已经超过了600万;到了一个月以后,他告诉我已经超过1200万。这是我离开资本市场以来十几年后,第一次去公开评价资本市场。我怎么评价的呢,我认为它是失败的。
为什么失败?如果我们今天在座的有人炒股的话,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这几年在市场上能够赚到钱吗? 没有赚到钱。你们每个人都成为一棵不幸的韭菜,你是被别人割的那个韭菜。你长了一点,就被割掉了,长了一点又被割掉了。这个市场用我们经济学的话来说,就是没有财富效应。
大家想一想为什么赚不到钱呢?我们如果以十年为坐标,2018年和2008年我们来比较一下的话,这十年当中中国的财政收入,税收,GDP都是大幅度增加。但是这十年来我们股票市场的指数是个什么情况呢?你们每个人都非常清楚。我记得我当时讲的时候,有一个笑话说,中国证监会主席叫尚福林,那就意味着上涨幅度为零,后来过了不久又来了一个主席叫郭树清,就输得连锅都没有了,这两个主席的名字恰恰就是中国资本市场最形象的写照。因为实际上这个市场对股民来讲,几乎中国的每一个股民都为中国的资本市场捐了10万人民币以上,不说你要赚钱,就把你的钱都吞进去了。
有没人赚到钱?当然有人赚到钱,在中国没有资本市场的时候,中国的官员贪腐是以百万计的。那个时候贪腐主要是利用价格双轨制。就是某某部长的儿子批个条子可以搞十吨钢材,这些钢材拿出去马上就价格就翻倍了,叫双轨制。比如计划内的钢材一千块钱一吨,计划外的钢材三千一吨,我批个条子,五十万吨钢材,一下子就赚到大钱。 但是有了资本市场以后,中国官员的贪腐以亿元规模来计。为什么?我一说大家明白,真正这个市场的受益者是谁?就是那些极少数的掌握着内部信息的,有资源和权力去完成所谓的资本重组和资本并购的这些人。如果说资本市场是一个大池子,这个池子里面埋有很多大水管,这些水管都连着某些特定的家族,你要想在这里面赚钱,那才叫中国梦,因为你是在做梦,你的这个橡皮小管子还没有伸进去,就被别人切断了,更大的比下水道还粗的大管子都连到别人家里去了,所以中国资本市场的失败它不仅仅是没有财富效应,它成为一个权贵资本分肥的工具。
谁是上市公司的受益者,你们肯定会非常清楚。当你这个企业要上市的时候,某某大官的儿子就来了,我要在里面占30%的股份。然后你上市,他在背后去运作,运作你上市,上市完他马上抽了。拿走最多钱的那个人,就是能够决定这个企业是否上市的那个人。金钱是通过权力拿走的,经济学里叫“寻租”,权力寻租。所以普通民众不仅仅没有通过资本市场去完成财富积累,民众反而成了一个被剥夺者,我说股民的都成为一棵韭菜,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我们这代人就要思考,为什么失败?
我们把中国现在的现状,和整个西方的资本主义体系去做一个比较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一个成熟的市场,它有不可或缺的两翼。如果市场经济是一个结构主体,它一定有两翼。它的一边我们可以称为叫“宪政秩序”。宪政秩序是什么呢?宪政秩序是约束国家当权者的权力,就是用一种宪政的秩序来约束公权力,把这些权力关在笼子里面。同时这种宪政秩序是保护每一个人的私有财产权利神圣不被侵犯,保护公民的财产权,这个结构叫宪政秩序。宪政秩序是法制,是契约精神。
同时在市场经济的另外一翼,我们把它称为由基督教文明所带来的道德伦理。这个道德伦理是什么呢?就是说如果把社会放在市场经济自由竞争状态,每个人都会有要去赚钱的冲动,对金钱追求的冲动。但是基督教文明所形成的道德理念。这个道德理念的核心,是抑制人们对盲目金钱追求的冲动,使所有的盈利和赚钱的行为都建立在一个合乎道德的伦理基础上。
这点非常重要。像我们今天,为了能够赚钱,就往牛奶里面放入三聚氰胺;为了能够赚钱,就把油里面放进地沟油。我曾经写篇文章说过,有一个领导人说,我们共产党人什么都可以解决,难道我们还解决不了食品安全问题吗?我直接回答他,你真解决不了,你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食品安全看起来是一个食品问题,是个经济问题,是个现象,但是它的本质是人伦理的崩溃和道德的沦丧。如果没有建立一个精神的结构,一个道德的底线,一个伦理准则,我们的食品安全永远解决不了。
我不是夸大,今天我们的社会是一个互相投毒的时代,是一个相互互害和投毒的时代。文革时候的互害是政治互害,互相揭发,丈夫揭发妻子,妻子揭发丈夫,儿子揭发老子,叫政治互害。而今天的互害是互相投毒,我是卖牛奶的,我把三聚氰胺搅在牛奶里面给你吃,让你小孩去得大头病。 我是卖油的,我把地沟油熬出来,卖给你们吃,那个卖掉地沟油的赚的钱,拿去买了有毒的豆芽,那个卖豆芽赚的钱,又去吃用地沟油炒的菜。看起来大家都吃得满脸油乎乎的,实际上是互相荼毒,互相伤害,这是我们市场经济最龌龊的一部分。它不为健康的市场经济所容。
所以,我们一定不要简单以为西方的市场经济就是一个市场,就是一个经济。不是这样的。它是建立在宪法秩序基础上的一种经济模式,是建立在基督教文明的道德伦理基础上的一种经济行为。所以这一点就是我们没有。我们的市场经济叫什么?是列宁主义加市场经济,它是一个专制的政府,来推行的所谓市场经济。所以这种市场经济一定是权贵资本的,是拜金主义盛行,是环境严重破坏,是人心沦丧的这么一个市场经济。
我要说,这不是我们中华民族要的市场经济,也不是今天包括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所要的市场经济,这种市场经济最后给中国带来的就是毁灭。我和环保部的一位副部长聊,我跟他说十八大的报告当中提出了环境问题,我认为这种提法远远不够,现在不是什么环境污染,这么四个字轻飘飘就带过了,现在的问题是中国人生存的基座已经破坏了。
大家知道人生存的基座靠什么?第一靠空气,我们有吗?雾霾。第二靠水,我们有吗?水体的严重污染。第三靠吃的食物,我们有吗?没有,因为我们土壤严重的污染。我们的土壤的污染现在到了什么地步呢?大家可能没有去关注。80后90后现在的生育成为重大问题,这个民族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在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地方,很多青年男人的精子都成了方头,他已不具备生育能力了,要靠人工授精,现在很多30多岁的女孩就绝经,为什么?从很小就开始吃这些膨胀剂化学剂。鱼里面是激素,肉里面是注射的激素,药是激素,菜是激素,水果是激素。
这个民族已经真的到要崩溃了,我就觉得上帝可能会要惩罚这些人。用佛教的话说叫“共业”。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不是说我们去谴责这些黑心的商人,其实我们都在其中。佛门称之为共业,就是这种犯罪是共同的。所以我说中国人这种沦丧到了什么地步呢?中国人现在生存的环境,我们没有清洁的空气可以呼吸,我们没有干净的水可以喝,我们没有干净的粮食可以吃。
这些年来移民到海外的人特别多,所有移民到另外一个国家去的中国人都必须体检。有人把这个体检数据收集起来,结果发现,所有的中国人身上的重金属都严重超标。所以外国人嘲笑中国人,说中国人躺下去,是一张元素周期表,中国人站起来是一个钢铁侠。就是说我们体内的重金属超标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我们现在整天在餐馆里吃的两眼放光,嘴巴油兮兮的,哎呀,我们今天生活的太幸福了。但是你不知道这背后都是毒。我们每天都在吸毒。你们知道北京雾霾的空气,有时候那种空气罩在整个北京上空,真的就像到了世界的末日。空气当中的pm2.5的含量到了1200度,有了表根本就测不出来,如果表设置只有500的话,根本就测不出来。空气都是那种焦糊的味道,就像在烧这个像胶一样,那种焦糊的味道。它的确是严重地伤害着我们国人的身体,同时也严重地伤害着我们国人的心灵。(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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