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1月24日的2015冬季腾讯思享会现场,腾讯文化对到场的陈浩武进行了专访。以下为腾讯文化与陈浩武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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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州的大山里推广MOOC
腾讯文化:到现在为止,石门坎教育公益基金会就贵州苗族儿童的教育做了哪些事?效果如何?
陈浩武:这个项目从2011年开始,那年我第一次去贵州石门坎,开始我们组织石门坎后援团,2014年以后,我们在深圳申请成立了基金会。基金会主要针对苗族地区的儿童教育,尤其是小学教育。
石门坎是贵州威宁的一个乡,这个乡一共有11所小学、大约1300多位学生。我们在这里主要做对中小学教师培训,也组织志愿者到那里去支教。当然,并不是我们一家在做这件事。经过这几年,现在当地的教育水平、质量都有明显的提高。
后来我们和另外一家基金会合作,做MOOC(注: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的推广。从去年开始,我们在贵州电信部门的积极支持下,为学校提供宽带,也培训教师。我们的理念看重教育公平,MOOC很符合教育公平的理念。山里的小孩能够享受北京和上海好学校的教育资源,这是一种比较好的方法,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腾讯文化:现在遇到的障碍是什么?
陈浩武:首先是我们的费用有限。贵州大约有6600所山区小学,目前还三分之一的学校,就是还有两千多所学校没有通宽带,没宽带就推广不了MOOC。而要装宽带,得帮大山里的小学拉电线杆,成本高,施工困难。如果没有政府的参与,这件事困难比较大。我们正在推动将它纳入教育部门的计划中。
腾讯文化:像教师培训方面的困难呢?
陈浩武:石门坎条件太艰苦了,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使教师和志愿者坚持下来比较困难,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教师不多。我记得我们快5月的时候去,山里面还突然下大雪。我看到志愿者住的房子有很大的缝,风都透进来,很冷。他们长期没有文化和精神生活,连一场电影都看不上。大雪一封山就和外面隔绝。所以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最大的问题就是很难把人稳定留下来。现在能够留下来的,绝大部分是基督徒,有的老师在那里坚持了九年,因为孩子的原因才离开,非常不容易。我们现在在想办法,尽量为他们创造好一点的条件。
腾讯文化:当地人要接受你们,是否也经历了一个过程?
陈浩武:苗族人非常朴实,但是性格也内向,要成为知心朋友,必须有极大的热情和耐心。当年伯格理能取得苗人的信任,就是他那种伟大的献身精神感动了苗人。我们的志愿者开始也不被他们理解,也遇到一些困难,但是长期坚持,他们的行为打动了苗人,矛盾就化解了。
从石门坎的转变探索中国的社会转型之路
腾讯文化:你考察过晏阳初和梁漱溟的乡村改造,想必得到了很多启发。
陈浩武:是的。晏阳初梁漱溟在河北山东做乡村建设,在当时是一场大规模的农村改造运动,基本模式就是在不改变传统儒家文明这个既定意识形态的基础之上,加上科技、资金的扶持,譬如农药、肥料、机械化等等方法。包括农村教育,卫生等,应该承认,他们的努力对于当时的中国农村是非常有意义的。可惜的是,由于抗日战争爆发,这个社会实践被中断了。现在回过头来看,晏阳初没有把精神层面的东西放进去,虽然他是一个基督徒。这是一个遗憾。
但石门坎完全是在另外一个维度展开的。
虽然石门坎物质层面上,它极端贫困,经济基础远远不及河北山东农村。但伯格理带去了基督教信仰,并把现代教育理念完整地嵌入古老的苗族体系当中去。伯格理的教学体系从扫盲开始,从小学起步,包括后来建立的中学,而且苗族的孩子,只要你成绩好,能上高中,能上大学,教会统统支持,考上大学的孩子全部由教会支付学费生活费。1928年,石门坎就培养出了第一个医学博士,就是苏科寨的吴性纯。所以把伯格理与晏阳初、梁漱溟和费达生等进行乡村改造的中国知识分子比较的话,前者的精神层面大于物质层面,所以其影响更深入更长远。
日本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说,社会的改造是有顺序的,要先从人心开始,最后才到器物层面去。我们比较一下中国和日本的现代化转型的历史,也有这样的区别。日本先从思想、文化、精神、人心的维度改变,去欧洲考察它的整个制度框架、文化框架,在此基础上发展成熟之后,再在器物层面上去变革。
石门坎其实给了我们一种启示。伯格理没有这么多的财力和物质,但是他告诉你人应该怎么有尊严、有信仰地生活。然后再在这个确立的基础上让你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使石门坎成为“西南文化高地”,最后经济也发展起来了。这个例子非常典型地表明,任何一种社会要转型,首先要确立一种价值形态。从石门坎的转变,可以探索中国的社会转型之路。
应该让更多精英去关注精神层面的东西
腾讯文化:你是经济学家出身,后来为什么发生转变,开始致力于公益?
陈浩武:年龄变化是一个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一直认为,中国的精英阶层,大多关注物质层面,而且太关注物质,对精神的层面没有什么兴趣。当然,在一个市场经济的社会,这也很正常,要有人去经商,去挣钱。现在的问题是两者严重失衡。我觉得,中国的知识精英,要学会从另外一个维度对社会表达的方式。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应该有天下情怀。
另外,对精神维度的关心是我一贯的。我不大赞成把经济学看做纯粹的工具理性,我还强调经济学伦理的一面,其实这是经济学的传统,中国人都知道亚当·斯密写了《国富论》,但是他们不知道,亚当·斯密第一部著作是《道德情操论》。
我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把石门坎搬到北京”,这是我从事石门坎公益的一个理念。这种搬不是物理层面的空间移动,而是要把石门坎精神发掘出来,总结出来,引起人们的重视,让中国更多的人关注石门坎现象,思考石门坎现象,从中得到一些启示。我们今天太关注物质,关注企业、经商、赚钱等层面的东西,其实这个社会应该让更多精英、更多知识分子去关注精神层面的东西。这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